平安府近来可不太平安,张嫣手里抱着几匹粉色的土布,送到布庄,结了五百文,在集市买了一条鱼后匆匆归家。

    因为走的太急,脚下黏着的几片烂黄色的叶子都未曾发现。

    穿过最热闹的仙鹤书院,张家在宅子坐落在永荣巷,一进半的宅子很小,推进进去的时候,院子里堆的柴满满当当的。

    院子正堂传来朗朗的读书声,正读着“天地玄黄,宇宙洪荒”。

    正堂一侧是个憋仄的小厨房,烟囱里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,张嫣提着鱼进门,只见里面的妇人正在锅里麻利的翻炒着,胡萝卜炖着肉臊子散发出阵阵香味。

    “娘,您今儿怎么这样早就在做饭?”

    原来张嫣的爹是本地的一位童生,为了救一小孩,腿瘸了之后不能考取功名,便在家中开设学馆,收了四五个蒙童在家,住倒是不在家中住,但午饭是要在这里吃的,一个月至多也只能挣三五百文,勉强够家中生活。

    因张嫣有一兄弟在仙鹤书院读书,所耗费颇多,故而张嫣的娘庄氏每日机杼声不断,不到饭点是绝对不会出来做饭的,鲜少有这么早的时候就开始在厨房做饭,除非是有什么事情。

    庄氏虽然生的苗条,但是容易出汗,一顿饭的功夫,身上已经是汗流浃背了,听女儿提起此事,她更是生气:“还不是因为你的婚事,一个个的破落户,倒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,有几个臭钱就当自己是谁啊?大字都不识一个,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?”

    女儿年纪不小了,但生的有福气,既会写字算账,又会自个儿挣钱,单单一个人一年就能挣十两银子,可上门求娶的全部不着四六的。

    也因为女儿十七岁了,年纪也不小了,她放了个风声出去,今日来的居然是个三寸丁不提,一个药铺跑腿打杂,上无片瓦的闲汉也想娶她女儿,简直是做梦。

    张家是三年前搬到这里来的,本就认识的人少,住的地方都是些做小生意的人,前面虽有个仙鹤书院,但此书院里的学子那叫一个眼高于顶,都认为自己日后一飞冲天的,等来日榜下捉婿,或者是那等家贫的,想娶张家女儿进门做牛做马的。

    总之,张嫣的婚事,快成了张家的心病了。

    张嫣听了又是这事儿,无奈撇嘴:“娘,您说您急什么?这姻缘得合适,到了时候不就自然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哟,你明年可都十八岁了,真的不小了,也不是条件不好,咱家你爹是读书人,我也是针织女红样样来得,更别提你弟弟学问也不错,你自个儿嫁妆钱也存着,真是时运不济,当年要是你爹成了程先生的关门弟子,肯定不会是这样的。”

    这又扯到另外一件事情了,张嫣当初是胎穿的,穿过来的时候,张家住的还是青瓦大房,虽然是庄户人家,但是窗明几净,一看就是村里大户。

    事实也是如此,张嫣的祖父生了二子一女,祖父少时被拉壮丁进入军营,因为在战场上捡了几块金疙瘩,回乡便置办了田地和大屋,张嫣之父为长子,下边还有一弟一妹,他亲妹妹十二岁去庙会再也不见踪影。

    张嫣的二叔同他爹一样是个读书的好苗子,只是天不遂人怨,二叔得了心疾,耗费了不少银钱,人也未救活,后来祖父母相继过世,张徽捉襟见肘,还欠下大量外债。

    他当时已然是童生了,为了多赚些银两便去人家家里当西席,那孩子十分调皮,时常跑到大路边,有一次张徽追着他出来,眼见他要被旁的马车撞上,连忙用身体护住他,孩童无事,她爹却腿被压断了。

    那时张嫣也不过八岁,庄氏这个以前从不抛头露面的人都开始跟人抛头露面的浆洗衣服,她也知道爹失去的还真不是一只腿,而是整个前程。

    父亲是农家子弟,本来家世不显,但头脑聪明,对乡中贤达程禾先生那时谦卑至极,程先生被打动之后原本想收父亲为关门弟子,同他相争的是也是农家子沈鹏举,但沈鹏举平日学问略逊张徽一筹。